他的心底，几个人的名字深深地烙印着，有太子、有慕容德、有杨启、有李烜。
他抬头看着白白地月亮，它的旁边，群星璨若星河，群星有的很明亮，有的在闪烁，有的会滑落。
他抬起右手，恶狠狠地指着最靠近月亮的那颗最明亮的星，没有说一句话，又将手狠狠地拍在白玉雕成的围栏上，用力地抓着，而又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身后地大太监急忙凑上前去，轻轻地去伸手扶他，但是他并没有递过手去，而是猛一个转身，重重地栽了下去。
皇宫里，太医和太监们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细碎的脚步声和端茶递水的磕碰声激荡着，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任何一句话。
大家都在紧张地看着躺在龙榻上的紧皱着眉头的皇帝。
他终究又醒来了，但是太医却神情黯然。
毕竟，皇帝这样已经半年有余，他们却无能为力，直到现在，依然找不到病因。
已经有很多太医因此丢官，也有乡野郎中入宫请脉，更有齐人方士请神祈福，但皇帝却依然不见好转。
“皇上是不是又动怒了？”太医王显德问道。
“此事是王太医能问的吗？”大太监只轻轻回了一句。说罢，眼睛的余光便狠狠抽打在太医王显德身上。
“下官失言。还请大公公劝皇上舒心静气，颐养安康。”太医王显德深深鞠躬，他的眼睛甚至不敢往上哪怕只是略瞟一下。
当然，他也就看不到大太监的轻蔑。
“哼。”大太监轻轻挤出了一个字。
王显德吊坠不安的心放下来了，他方才确实是问了一个大太监无法回答的问题，不只是无法回答，甚至王显德本不该问。
皇帝的心术和喜好，岂是做臣子的能随意打听的？
“皇上已醒，王太医请回吧。”大太监轻轻挥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转过身再不理会王显德。
“是。”王显德也不多说，一路碎步出了宫。
皇宫内终于安静了下来，终于像这安静的野一样安静。大太监守在皇帝的龙榻边，静静地低着头等待他的皇帝说话。
但是皇帝很久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只是挥了挥手，便闭着眼睛静静地睡下。
大太监使唤着小太监们轻轻放下龙榻上垂着的帷幔，端开放在塌边的苦苦的汤药，退到寝宫之外，静静地守着他们的皇帝安然地睡下。
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日，早朝，前一夜还病倒的皇帝又强撑起精神出现在了大殿之上，庄严冷酷地接受者百官的朝拜。
皇帝脚下，站着帝国等级最高的官员们，他们正在讨论着最为重大的事情。但是，他们的高高在上的皇帝，却一言不发，任凭他们讨论，甚至争论。
这些争论有的关乎边关御敌、有的关乎屯垦戍边、有的关乎教化黎民、有的关乎官员升谪。
这些在百姓心中如同天一样的大事，在皇帝和李烜心中似乎无关紧要。
他们一言不发，充耳不闻。
皇帝端坐在高高地龙椅之上，坐的笔直，两手蜷在宽宽的袖子里，面无表情，眼睛却冷静又深邃地看着底下的群臣，眼珠随着发言的人转动着方向，但是嘴角却没有一丝丝波澜。
他看到了李烜。
“这老小子想干什么？”皇帝心里有些不悦，甚至是非常不悦。
此时的李烜，似乎快要梦会周公了，也许老迈的身体让他难以支撑，他正在颤颤巍巍地晃着，头在一侧倒着。
皇帝斜着眼睛，瞪了一眼李烜。
“新科状元叫什么名字。”在群臣陆续上奏表时，皇帝突然问道。
“吕园崧。”李烜道。这也是他在这天早朝上说过的为数不多的话。
“宴请今年的中榜进士们的日子是哪一天？”皇帝又问道。声如洪钟而又沉稳雄厚的声音真让人无法想象就在前一晚皇帝就曾晕倒在清冷的皇宫中。
“五月初九。”副相慕容德赶紧上前一步抢先说道，说罢，便歇着眼睛瞥了李烜一眼。
“知道了。”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听着，众臣在片刻的沉静后有开始有序的奏表和讨论。
慕容德谦恭地退了下来，退到了李烜的身后，低垂的头微微向李烜看去，他想看看李烜脸上的表情。
如果是十年前，那一定是激动又有些愤怒的生气的老头一样的脸，而且李烜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给予挑衅者打击。
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脾气。
他那时是一个宰相，是一个为了自己的权力和相位可以罗织罪名让得罪自己的人贬官丢爵甚至身败名裂的权臣。
然而今天的李烜，却给了慕容德一个友善和赞许的微笑。
慕容德更加相信，老家伙开始懂得人情世故，开始变得德高望重，开始渐渐变成一个和善的老人。
仅仅用一次小小的争先，就试探出一个慈祥的老人，慕容德不免有些得意。
站回李烜身后的他，头甚至已经昂了起来。
的确，他没有理由再如此忌惮一个老人，这个老人即使再狠辣，但是已经离朝十余年，自己即便在他的面前有些“稚嫩”，但毕竟身后已经站着许多这几年崛起的青年俊才。
慕容德相信，他依旧是这个朝堂上除了杨启外的第一权臣，尽管他只是副相，前面还站着一个曾经叱咤风云、老辣的李烜。
接下来的朝会，皇帝没有再发一言，运转了这么多年的庞大帝国，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经有了先例，只需要宰执大臣们援引先例按部就班实施就行了。
而恩科大考，尤其是状元进士这些饱读诗书又通过重重考验的士子，这才是王朝存续发展的根本大事。
这些人是不是忠诚，是不是能干，是不是高洁，被皇帝视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当然，皇帝和宰相这样的身份的大人们，更重视进士举子们背后的力量，就是以他们为代表的人心，士民工商，读书人的心更是这朝廷的命脉。
而皇帝，就是要和他们更贴心、更交心，最后更放心。
皇帝此时，早已在想着五月初九舞龙苑的美景和学子们的风华绝代。
往年，这都会是他非常高兴的一天，看着自己选出来的帝国的青年才俊施展才学，辩论交流，看着澎湃的文采和激进的观点碰撞，都会是一个让帝王高兴的事。
老派沉稳的宰执大臣，和激昂奋进的青年才俊，往往能够碰撞出最一幅美丽的风景。
在这风景中，皇帝在其中洞察着人间百态，洞察着人心善恶。皇位，就如同坐在暴风眼中的一片黄叶，周围充满危险和震撼，但是自己却要不动、不偏、不慌、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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