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璃苏应该就在他脚下不远处，但他不敢往下看，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偶尔一抬头，发现洞口已经关上了，这倒在意料之中。
“你伤口还疼吗？”下面忽然传来了苑璃苏的声音。她好像已经在他下面比较远的地方了。
庞黄哼了一声。他从没受过很重的伤，这让他很难适应右胸和右臂的剧痛，每下一步都疼得直冒冷汗。他很想告诉苑璃苏，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但又不愿在女人面前示弱，只好默不作声。
“你没事吧？”苑璃苏又问。她的声音很平淡，但庞黄似乎听出了一丝关切的意味。
“还活着。”庞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嗯。下面还有很长。”苑璃苏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坚持一下。”
庞黄又哼了一声。他已经筋疲力尽，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但此刻除了“坚持”，好像又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我能问问这玩意还有多长吗？”他尽量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他知道自己装得不像，但也只能这样了。
苑璃苏沉默了片刻。“嗯……还有……一……一点五……千米吧。”她犹豫着说，“大概。”
庞黄差点没抓住扶手。现在，让他在平地上走1.5公里都很难，更不要说往下爬了。那一瞬间，他几乎有种松开扶手跳下去一死了之的冲动，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实践这种冲动的勇气。
他喘了口气，继续慢慢往下爬。“你生气了吗？”苑璃苏轻声问。她的声音又近了一些，好像又从下面爬上来一段路，“如果你累了，我看能不能——嗯——背你一段——”
庞黄一愣。他本来十分疲惫，又满腔怒火，可是一听她软语温存，又好像不觉得怎样了。“就这么大点地儿，你背上我，咱俩就卡住了。”他淡淡地说，“再说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往下爬比往上爬轻松多了，我还能不知足？”
苑璃苏轻轻一笑。“对不起。”她说，声音越来越近，似乎紧挨着庞黄了，“虽然我不是故意把你卷进这里面来，但还是很抱歉。你要是不痛快，就骂我几句吧……或者你也可以踩一下我的手，就当出口气。就在你下面——”
“你这是什么话。”庞黄皱眉道，“赶紧往下爬吧，还有1.5公里呢。”他顿了顿，又说，“哎，对了，这是上哪儿去啊？”
“下面是废弃的京畿地下铁，一会儿你就看到了。沿着隧道可以一直走到城外。”苑璃苏一边说一边往下爬去，“到了那里，如果还有时间，我再跟你说这事吧。”
“说什么啊？”庞黄也跟着往下爬，“你趁这会儿说了不行吗？”
“这会儿可说不完。”苑璃苏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就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她又跟庞黄拉开了距离，可见动作十分迅捷，“现在还好，再往下，呼吸就不太顺畅了。这里很多年没人来，通风装置也都不工作了，你知道。”
“哦，那……我还是少说话吧。”庞黄其实还想找点话来说，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便默不作声地向下爬去。他想请苑璃苏不要爬得太快、离自己太远，因为那会给他一种莫名的不安的感觉，可是这话说起来毕竟太没男子汉气概，终于忍住不说。
他每下几步就要停下喘口气。苑璃苏倒没骗他，这地方果然是离地面越远空气质量越差，不过挨过了中间最难熬的一段，下面的空气仿佛又好了些。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身体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还是因为到了离隧道近的地方，通风自然会好些。
又过了很久，庞黄终于闻到了潮湿的气味。他精神一振，手脚移动速度快了些，过不多时，忽然觉得眼前有道亮光一闪而过，然后身周狭窄的孔道四壁不见了。
梯子的最后一段挨着隧道一侧的坚壁悬空架设，他顺着梯子爬下来，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竟然挺干燥。
庞黄的历史知识告诉他，这里大概是一座废弃的地铁站，他站的地方就是当年人们候车的站台。在地铁演进的最后阶段，由于完全免费，站厅层被取消，那之后的很多车站便都是这种一层式的了。
可是这“新式”的地铁站，也终究避免不了被遗忘的命运。家用飞行器的普及使地铁失去了意义，那么今后又会是什么，让飞行器也失去意义呢？人类文明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唉，非要在这时候想这个吗……
庞黄正在出神，右侧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咳嗽声，吓了他一跳。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苑璃苏。她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背部对着他，微微弯着腰，用右手捂着嘴巴，看上去不大舒服。庞黄走近前，轻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
“咳咳，我没事，谢谢……”苑璃苏没回头，“你下来得还挺快，不过咱们也要抓紧时间了，还得委屈你沿着这个……嗯……规道——哦不——是轨道，走一段路……”她向前指了指，但手中灯光能穿透的黑暗有限，只能照亮一小段隧道，“前面……咳咳……不远了，那里有飞——”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庞黄左手托住苑璃苏的胳膊，右手在她背后轻拍，不过她还是迈步向前走去，看上去丝毫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好吧，我扶着你——呃，要不我背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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