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吃了两把枣子，两人稍微填了点肚子、恢复些力气后，牵马出了树林。
此时旭日东升，城门打开，正逢忠河县五日一次的逢场日。
不同于昨夜空旷无人的寂寥景象，官道上此刻人马喧腾，挑担的菜农，杂耍的艺人，赶马车的行货商，还有牵着一家老小的附近的乡民，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皆朝着县城赶去。
阿宣腿脚不便，含月不忍让他多行路，扶他坐上了马，自己则牵缰绳前行。
所经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两边让道，好奇地打量：阿宣穿着破烂，身上满是血污和伤痕；而含月则面容白净，娇俏可人。小姐牵马，乞儿骑马？这副光景莫不是主仆关系弄错了？
阿宣不愿引人注意了，便趴在马背上提议，“我还是下马吧？”
“为什么？”含月揣着心事，没察觉到周围异样，扭头纳闷道：“你的膝盖不还伤着的吗？”
“这样太引人注目，入城的时候，说不定会被守卫盘问。”
含月张望四周，这才发现过往路人都在打量他俩，“那要不……还是我背你？”
“你背我，身后再牵匹好马，倒更惹人注意了。”阿宣直起身板，指着前方城门说：“反正此处离县城也不远，我下来自己走也没事。”
含月依言将阿宣扶下了马。
两手相触的瞬间，阿宣的手轻轻颤抖，随即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怎么了？”含月手悬在半空，愕然。
阿宣也愣了愣。
他极其讨厌和陌生人身体接触。
但是，在员外府挨打受虐的时候，他表现得越反抗，王员外就越是享受看他挣扎不能的模样；久而久之，阿宣学会了越是抗拒、就越是压抑的忍耐。
含月刚出现的时候，说要背阿宣逃出王员外府的时候，之所以迟迟不肯上背，也是因为厌恶触碰陌生人。
后来情况危急、逃命心切，他好不容易克服肌肤相触的厌恶感，和含月共乘了一匹马。本以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或许情况会有所转机，没想到……现下只碰了碰下手，他的身体又本能地退缩了。
“没什么。”阿宣收回手，扶着马鞍，“我能自己下马。”
含月以为他在逞强，不忍扫了他的自尊，便由着阿宣颤巍巍地自己滑下了马背。
阿宣落地站稳，又提议：“这马既然不骑了，不如放走？进了县城，也没处照顾它。而且，若是那老头的人追来，发现这马拴在屋外，倒更容易寻出我俩的落脚处。”
含月佩服得直点头，继而又更添几分畏惧：阿宣观察细致，处事冷静周全，倒比普通小孩子强多了，若说他以后能有大出息，绝对可信。
牵马进到路旁的树林里，含月卸下马鞍，取了缰绳和嚼子。马儿还不知道自己得了自由，回头朝含月嘟噜一声，待含月笑着拍了下马臀，它才弄懂状况，立即扭头朝前，撒开蹄子，朝树林深处跑去了。
放走马，回到官道上同阿宣会合，却没在原地看到他。
一眨眼的功夫就丢了？含月大急，连声呼唤阿宣的名字，沿路寻去，没看到阿宣的身影，却见右前方的小径上围了一圈少年。
五名少年，十三四岁年纪，穿着素色短打的农家布衫，正推推搡搡地哄笑叫骂。透过身体缝隙，隐约可见人圈中央、呆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再定睛一望，那被团团围住的人，却不是阿宣是谁？
几名少年都来自附近村落，今天结伴出游、身上都没带钱，只想去赶集瞧个热闹而已。刚上官道，就发现路中央站着个落魄小孩儿，模样清秀，眼眸奇特，又脏又可怜，就像条被遗弃的小狗。
这种天上掉下来的玩具，自然不容错过。少年们互相使了个眼神，立马便呼啦一声围上去，将阿宣围在中央，边逗弄、边连拖带挤地将他带到了人少的小径上。
阿宣倒也不惊慌，冷冷地望着前来戏弄他的少年们，任对方怎么逗弄也不回应。
“这小鬼怎么一直不说话，莫不是哑巴了？”
“看他满身是伤，被打得这么惨，指不定是从哪家跑出来的吧？”
“也说不定是伤得太重，被那家人扔了的小厮。”
“这双眼睛生得这么有趣，扔了不嫌可惜？”个子最高的少年拍了下阿宣的背，故作慷慨道：“相逢就是缘分，我看你也挺对我眼缘的，这样吧，今天就特许你跟着我们去市集上混一圈混了。我们带你去涨涨见识，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顺便分你一份，怎么样？”
知道高个少年是打算去找家商铺偷东西，跑路时留下阿宣当替死鬼，其他四人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嘴里起哄“来吧”、“跟我们走吧”、“你倒是应一句啊”之类的话。
如此又哄又闹，阿宣始终垂首，脸色阴冷，不作回话。
“怎么样，去不去！你倒是吭一声啊！”威逼利诱都得不到回应，太丢面子了，而且甩脸不给面子的，还是个伤残乞儿！
高个少年觉得自己和小弟都被小瞧了，抬臂捏拳，恐吓道：“你他娘的到底是哑巴了还是装傻，信不信老子拿拳头来验你！”
周围小弟们见状，纷纷表示赞同。“给他教训！”“难怪被打得这么惨，原来是个不知好歹的。”
高个少年得了支持，一发力，挥拳往阿宣脸上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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