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宣顺势坐在了她对面。
他穿得单薄,方才骑马有含月挡风,并未察觉到夏夜间的凉意,此刻被林间夜风一吹,不一会儿,便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寒颤。
阿宣将身子缩起,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咬紧牙关,凝视地面发呆。
“你冷吗?”含月问。
“……还好。”
那就是冷。
按理说长身体的小男孩,都应该火力壮、像个碳炉似的。但含月方才背阿宣的时候,感觉他胳膊冷得像是刚从雪水中浸泡过似的,想来是营养不良,体虚不抗寒的。
含月默默起身,转了一圈,拾回小把枯枝和落叶,堆在阿宣面前,摸出火折子,点燃了落叶。
“你饿不饿?”她问。
阿宣摇头,伸手搭在膝盖上,用掌心感受面前渐渐腾升的温度。
“先忍忍吧。等身体烤暖和些了,就在这儿睡会儿。休息足精神,天一亮我们就进县城,买些东西吃。”
阿宣木然地盯着那堆火,点头答应。
火焰闪烁跳跃,两人相对而坐,借着火光,含月见他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皆是伤口,或深或浅,有几处血虽凝固,但血肉都绽裂开还未曾愈合,表皮透出溃烂之势。
含月此番莫名其妙下山,算是独自闯荡江湖的头一遭。她长在山里,少有见识过世面,更没经历过世间的残酷,看到阿宣一个小小男孩,莫名其妙被打得皮开肉绽,只觉得命运实在不公平;又念及自己今后可能也要成孤儿了,心里顿时像是被无数细刺扎了般,酸楚难过。
她强迫自己不要太悲观,背过身,掏出汗巾子,挪坐到阿宣身旁,然后摸出腰间竹筒,倒水将它润湿了。
“还好没把水喝完。旧伤已经结痂就算了,但新伤得好好处理一下,万一伤口灌脓水感染,很容易发炎起热就难办了。”
拿起润透的汗巾子,含月将它轻按在阿宣溃烂的伤口上,细致地把伤口四周的污渍和脓水都拭擦干净了,随后扯起裙摆,“唰”一声将襦裙的裙摆徒手撕下大半截,扯出两根棉布条,在阿宣膝盖的伤口上作了简单的包扎。
阿宣屈膝坐着,静静地看她忙活,目光从她破烂的裙摆移到自己的膝盖上,瞳中浮光隐现。
“现下只能暂且这样处理一下。”绑完布条,含月左右偏头打量一番,满意地抬头,迎向阿宣幽幽的目光,“等明天进了县城,找个大夫,再好好帮你的上药,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
阿宣无声地回望着她,薄唇紧抿,鼻粱微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是有些动容。
跃动的火光扑映在他小小的脸上,苍白的皮肤上,橙红与灰暗的颜色交替轮转,透出丝丝诡谲之感。
含月心下微悚,再细看去,只见阿宣脸颊瘦削,凸显得五官既标致又立体,虽稚气未脱,但已能窥见英挺俊秀的雏形。一双长眼大大地瞪着,嵌在那张白若玉脂的脸上,令他看起来有种不合年龄的冷然,宛若一具没了灵魂的傀儡。
早听师兄们说过,长得过分好看的人,命运往往坎坷,可见阿宣也是印证了这种说法。
望着阿宣的眼睛,含月突然察觉到先前那股诡谲感从何而来:他两眼瞳色不同,左黑右金,黑若暗夜,金如骄阳。
——异色之瞳?
夜风吹得脊背处生出彻骨的寒意,脑中轰地空白一片,含月从地上“咻”地跳起,惊惶瞪着面前的男童。
“你、你,你和天璇是什么关系?”
“什么?”阿宣不明白她为何态度突变,甚是困惑。
江湖传闻,天下第一杀手天璇,双目正是黑金异瞳。
但凡遇见他的人,即使不知他的长相,只消看那双眼,也都能认出他来。只因这样的眼睛极为罕见,天下虽大,几人能有?
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含月端详阿宣双眼,暗忖他怎会也生了双异瞳,难道单单是巧合吗?
不,哪有什么巧合。这世间一切相遇,皆有缘法;这世间一切命运,都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含月回忆,她今天在寺庙里虔诚参拜,向菩萨许愿求平安后,便来到这陌生之地,紧接着机缘巧合地撞见阿宣挨打受罪,教她有机会出手相救。
阿宣和天璇长有同样眼睛。
天璇即将杀她全家。
她许愿,希望天璇良心发现,回心转意。
很好,把一切经历都串联起来,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菩萨听到了她的愿望!今夜她和阿宣的相遇,便是上天的安排,是她拯救常和派的一个契机!
含月激动地抓起阿宣的手,“……你爹,或者你兄长的眼睛也长这样吗?”
若阿宣是天璇的儿子或者弟弟,说不定能借此卖天璇一个人情,求他放过自家门派。不过,天旋十六岁成名,名号已在在江湖上流传十余年。从年龄来看,二人是父子的可能性较大。
阿宣听她问起眼睛,连忙抽回手,捂上右眼、垂下了头,闷声回了句“不知道。”
“不知道?”
“我没有兄弟,也从没见过我爹。”
也是,邪派人士嘛,怕对家寻仇,即便有孩子,也不会骨肉相认的……说不定,阿宣正是天璇游走江湖时,留下的私生子?
方才阿宣说自己无家可归,但若他母亲还活着,说不定能找她问清阿宣的身世。
于是含月又问:“你娘还健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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